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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花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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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54-技改5

五宿是一款綜合型較強的機甲。能遠戰能近戰,能防禦能狙擊。沒有特別突出的優點,但也沒有特別拉胯的缺點。是眾所周知的萬能補位型機甲。

不知道是不是該說乘風的運氣太差,五宿是公認的手操機甲克星。正因為它的全面性,完美地克制住了手操機甲的各類變型。

何況鐘逸捷是“五宿”駕駛者當中比較知名的學生。

準備等待期間,江臨夏琢磨了好幾遍,擡起頭,不敢置信地驚嘆道:“我女兒這麽牛逼?教官都還在嗷嗷叫,她四天就把技改給克服了?”

項雲間代入了下乘風的性格,覺得可能不大是。

如果真有把握,這只牛犢子第一時間就頂著角上了,怎麽可能耐心地蹲四天?

“不可能。”嚴慎也說,“她不怕輸的。”

討厭但是不懼怕,乘風追逐所有能讓自己變強的方式。

說話間,地圖載入完成。

單人對決的普通都市副本裏,是沒有npc數據進行幹擾的。地圖劃定範圍也很狹窄。

高樓大廈之間橫亙著寬敞交錯的街道,城市裏空無一人,兩臺機甲同時刷新在地圖的一角。

鐘逸捷率先出擊,啟動推進器,開啟探測儀,在街道上飛速滑行。

乘風長相乖巧,打法彪悍,也沒怎麽猶豫,一面變型機身,一面朝對手沖去。

機甲滑行的動靜在寂靜的城區裏很容易被探測到。雙方在地圖右上角的位置交匯。

這附近有一座景觀公園,高層建築相對較少,更多是茂盛蔥郁的行道樹。

這地形對手操機甲來說有些不利,無法發揮出躲避障礙的優勢。乘風選擇謹慎行動,掉頭往主城區的方向轉移。五宿直接炮火轟炸,雙方在八道寬的馬路上開始追逐。

轉過拐角時,眼看就要進入密集建築群,五宿加大火力,一炮轟向乘風前方,一炮轟向她側面的樓體。

爆炸聲中,高樓玻璃盡數碎裂,黃塵彌漫,大小不一的石塊從遮蔽視線的濃塵中掉落。高樓另外一面出現裂縫,眼看就要砸落,擋住乘風通行的道路。

手操機甲立即重心左斜,借著轉彎的趨勢,調整了行進的路線。

這是個很常見的過彎動作,加上推進功能,後續可以無縫切換至四足攀爬機型,還可以支撐起一塊防撞擋板。

然而觀戰的視角中,手操機甲扛著散落的碎石塊,提起右側的武器庫上揚了一段,卡頓住,又重新降回去。

這個動作非常快,且有些隱蔽,好些網友甚至都沒察覺。可是所有乘風視角的觀眾,都聽到了一聲清脆響亮的“嘖”,隔著時空感覺到她的煩躁。

因為這個小失誤,手操機甲不得不減速,重新切換機型。緊貼著即將倒塌的大樓側面,從掉落下來的石塊上翻越過去。

好不容易拉開的距離,也被五宿趕超過來。

鐘逸捷最知名的就是他的攻擊速度。他是典型的一波流。不保證準度,只保證手感。

見乘風出現在可精準攻擊範圍內,五宿左右四個武器庫全部開放。機甲背面彈出數排整齊的槍械,紅光閃耀,一齊發射。

彈火的頻率比盛夏時期的雷雨還要湍急,幾乎連成一道粗大的長影,被震毀的大樓猶如間或響起的雷鳴,不時從上空掉落驚喜。

乘風只能暫停機型切換,急速掉頭,將動力拉到最大。

金屬機身與路面發出刺耳的噪音,行駛過的地方摩擦出一道白色軌跡。乘風瞇著眼睛,唇角肌肉緊繃,險險避開對方的攻擊。

因轉向速度過快,機甲差點正面撞上隔壁的高樓。乘風指骨外突,兩個極限的代碼操作之後,順利調回方向。

雙方對峙、拉扯。

這種正面火拼、任何失誤都可能導致覆滅的場景,人類手指的活動極限似乎更為劣勢。

乘風不敢冒進,為了躲避,甚至抽不出空去開啟自己的武器庫。

眼看雙方距離逐漸逼近,五宿的槍管因溫度過高而減緩頻率,鐘逸捷切換裝備,調出了追擊炮。

乘風抓住空隙,擡高機身重心,調出武器庫,同時往墻面駛去。

在這極為關鍵的一刻,觀眾們再次聽到了乘風的咋舌。

“嘖。”

哪怕不能親眼得見,眾人也能想象得到她此刻恨不得用手指敲爛鍵盤的心情。

手操機甲的變型再次卡住,迅速調整之後,已經沒有時間進行反擊幹擾,去路也被五宿提前截停。

老孔始終提著的一顆心臟,到這時候反而放了下來。網友們也終於發現,這次技改的影響誠然是巨大的,尤其到最危險,需要考驗直覺的時刻。

乘風的手指暫時跟她的大腦分離,無法跟上她思考的速度。幾次失誤的第一反應和調整速度,說明她的作戰意識已經相對成熟。

她很強,但是現在還強不了。

乘風迅速後撤,有些狼狽地又無大用地在地上拋了個雷,貼著墻面逃向另外一條街區。

五宿寸步不讓地跟上。

這個她自己選的地圖,此時由於覆雜的道路與林裏的高樓給她帶來了莫大的壓力。對手操機甲駕駛員來說,拉鋸戰是最危險的局面。

高頻的代碼輸入中,五宿的攻擊始終保持著全速進攻的節奏,兇猛的打法牽制著乘風的動作,不給她任何調整的機會。

他的目的很明確,也很致命。這樣的情況只要持續五分鐘……最多不超過十分鐘,他就躺贏了。

沒有人的手指能夠受得了這種頻率的輸出。

再最後一次嘗試反擊,卻因中指抽搐導致代碼輸入失效後,乘風切實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已經負重過大了。

她還不至於為了一場試駕獻祭出自己的職業生涯,主動放緩速度,數秒後,在刺眼的光耀中戰敗。

硝煙彌漫,粉塵還在翻滾,世界已驟然安靜。

評論區也隨著比賽的結束出現了本場高^潮。五花八門的言論交雜在一起,顧不上交流,全是個人的主觀意見。

“我說這是場一面倒的勝利,沒人反駁吧?”

“好像有幾個神操,但好像更多的是‘神’操。中間肉眼可見地卡了四次,躲避時用的是最基礎的代碼,怎麽回事?”

“中間有個動作特麽地是在做拉伸運動嗎?給我看迷糊了。”

“所謂的手操之神就這?告訴我等了四天的試駕成績就這?你們聯大是認真的嗎?”

“太好笑了,一般的外行人看得出失誤嗎?乘風如果不出聲根本都沒意識到吧?就這還瘋狂指點江山。”

“鐘逸捷果然很強啊。畢竟是大三的學生,下次別選那麽高的起點了。”

乘風收回雙手,小心按摩五指發疼的位置,靠在駕駛座上久久沒有吭聲。

鐘逸捷走近,看著手操機甲四濺的殘骸,上頭的熱意逐漸消退,馬後炮地生出那麽點不忍心來。

對兄弟,一般這種時候最好的安慰就是再來一局。對乘風不好這麽幹,他怕被打。

“那個……咳!”鐘逸捷搜腸刮肚地問,“對你有幫助嗎?”

乘風說:“有。謝謝。”

“不用客氣。”鐘逸捷說,“其實我挺厲害的,你可能不了解。那個……當然我不是說你不行的意思,不過你下次可以找……額……”

鐘逸捷的心難得地委婉了起來,委婉到他覺得每句話都是錯的,因為重新顯示的評論區裏,網友告訴她乘風的臉越來越黑了。

“好的。”鐘逸捷說,“我閉嘴。”

乘風“嗯”了一聲,因手指狀態沒有辦法繼續訓練,直接點擊下線。

機房管理員見她站起來,跟著應聲而起,在身前交握著兩只手,看起來很乖巧的模樣。

乘風被他的舉動弄得一楞,朝他點點頭,表示自己現在要去醫務室。

“去吧。”管理員滿臉慈愛,還是那句話,“好好休息。”

想想又多加了一句:“別想太多。”……怪欲蓋彌彰的。

·

上課時間的醫務室比較空曠,兩個學生因肌肉扭傷在裏面的隔間擦藥。乘風進去之後,自發找了張椅子坐下,拿出光腦準備解鎖。

沒等她點開論壇,林醫生聞聲出來,抽走她手上的光腦,甩到一側桌上。

乘風擡起頭,看著他那張說臭不算臭,但絕對稱不上友善的臉,遲疑一秒,扯起唇角討好地笑了笑。

林醫生被她的表情逗樂,低沈地“呵”了聲,拉過一旁椅子在她對面坐下,示意她伸手。

林醫生在她手上按了按,覺得問題不大,從櫃子裏拿出一管藥膏,給她抹了一遍,然後按摩吸收。

乘風對他很有好感,畢竟他送了自己光腦、假發,還有衣服。是自己的大財主。

而且他按摩的手法也很舒服。

大概是她的眼神太過強烈,林醫生主動問了句:“比賽了?”

乘風註視著他的側臉,點了點頭。

“還行吧。”林醫生說,“我也看了。”

他正要給乘風說一說往年技改後學生們的正常表現,乘風突兀問了句:“按摩要錢嗎?”

“當然。”林醫生頓了頓,偏頭朝她瞥去,“你知道我工資多少嗎?想加鐘?勉強可以給你打個折。”

乘風可憐道:“我沒錢。”

林醫生:“你的補助呢?你的獎金呢?你現在的賬號存款絕對超過五位數!”

乘風沒有被戳破的羞愧,只是不好意思地說:“它們都有自己的歸宿,給你會變得不幸福。”

林醫生被她氣笑了。

你特麽要點臉嗎?

乘風忍痛道:“要不20可以嗎?”

最後乘風付了120塊錢,買了那條藥膏,沒能實現加鐘的計劃,被林醫生惱怒地趕出醫務室。

世態炎涼。這世界太看重幾個臭錢了。

乘風把藥膏揣在衣兜裏,遺憾地準備回去。走到半路,兜裏的光腦不停震動,乘風不得不拿出來看一眼。

是宋徵那個小子。

自己居然沒有屏蔽他?

乘風現在有時間,順手點了接通。

幾聲呼吸後,宋徵明顯很驚訝地抽了口氣。

他壓著嗓門,神神秘秘地問:“你沒事吧?”

乘風深感莫名:“你指什麽?手指還好。”

宋徵道:“我是說,你沒有不開心吧?”

乘風覺得開心或不開心都是比較特殊的情緒,大多數情況下她根本沒什麽心情。即便有,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。

“沒有。”乘風問,“你對暗號呢?”

宋徵忙道:“沒有沒有,你沒不開心就好。剛剛我們老師還給我們分析了,說你打得挺好的,就是新代碼還不熟練,但是該把握的時機都很準確,沒有網上說得那麽不堪……”

乘風讚同了句:“還行吧。”就是手指不大爭氣。

乘風被迫在路上進入到反思階段。

本來她想回宿舍再慢慢品位這種感覺的,可是思緒被宋徵勾了起來,不由自覺地往比賽上面飄去。

宋徵聽不到她的回應,怕招她煩,主動掛斷了電話。

沒過兩分鐘,乘風的光腦再次響起。

這回是上次跟她一起參加新副本演習的學長,鄭義。

自己居然也沒有拉黑他?!

乘風暗想自己是不是對老孔太過分了,讓他在黑名單裏待了那麽久。

信號接通後,鄭義問出的第一句話依舊是那麽的靈魂:“你還好吧?”

“打錢。”乘風說,“打的錢越多越好。”

鄭義掙紮數秒,吐出一個圓潤的字:“滾!”

乘風哼聲。好不友善的人。

鄭義調整了下心情,又說:“你如果需要人陪訓的話,可以找我。”

乘風問:“你多少分?”

“啊?”鄭義說,“大概五六萬吧。”

乘風又問:“打過聯賽決賽嗎?”

“我才大二!”鄭義明悟到她話裏的意思,尖聲道,“我還沒機會!而且聯賽決賽哪是那麽好進的?”

乘風平靜地答:“哦……”

這聲長音背後的情緒過於惡劣,鄭義受不了這委屈,怒而掛斷電話。

媽的,最怕自己突然的關心。完全是沒事找事!

乘風怕再有人尷尬地來安慰自己,埋頭編輯朋友圈,準備斷掉眾人的念想。

寫到一半,肩膀被人拍了一下。

乘風打了個哆嗦,回過頭,發現是項雲間幾個。

“吃飯嗎?”江臨夏站在後頭,拇指朝食堂的方向一指,笑得滿臉燦爛,“財務請客。”

辛曠一腳踢去,倒也沒拒絕,只是背過身道:“走吧。”

乘風火速收起光腦。

是她的好兄弟沒錯了!

·

五人坐在食堂三樓,霸占了角落裏的一張大桌,小菜碟子一盤接一盤地上。

這家最有人氣的食堂,食材新鮮,價格也是最貴的。

項雲間把乘風吃空了的盤子疊到一側的桌臺上,讓清潔機器人過來收取。看著上面顯示出的金額,覺得這孩子要把自己吃撐了。

最香的可能不是飯,是錢。

江臨夏半趴在餐桌上,支手托著臉,憂心忡忡地道:“是真能吃啊……女兒,一般女孩子不會像你一樣這麽能吃的。”

乘風擡起手,用手腕內側霸氣地一抹嘴,說:“那她們應該也沒有我能打!”

江臨夏從包裏抽了張紙巾出來,塞到她手裏,無語道:“也不會這麽擦嘴!寶啊,註意一點形象,你知道這間食堂裏有多少人嗎?好歹也是大庭廣眾啊。”

乘風不以為意,覺得他大驚小怪。

高手需要註意什麽形象?那是小弟該做的事。

飽腹的狀態下,人的思維容易變得遲鈍。

乘風喝了口水,坐在位上開始回憶今天那場比賽。

她突然地安靜,又突然地眼神渙散。四人在邊上聊了會兒別的話題,然後擡手在她耳邊打了個響指。

嚴慎問:“想什麽那麽出神?想明白了嗎?”

乘風略微仰起頭。

“嗯……新增的滑軌和各種細節結構,出現了263種新的代碼組合。有63種指令跟舊代碼重合。其中24種是常用代碼。但是經過數據測試,相同指令的操作速度提升了起碼10%。根據今天的情況來看,防撞擋板對普通彈藥的抗擊性也有一定的提升。”乘風聲音很輕,舔了舔嘴唇上殘留的糖漬,下結論說,“可以的,確實變厲害了。”

她面無表情地說這話時,眼神裏有種野心勃勃的狠勁。

江臨夏故意似的,笑嘻嘻地問:“輸了你不難過啊?”

輸了不難過,但是很難受。

乘風真的,特別不喜歡輸。

她說:“輸了就輸了。有什麽了不起。”

江臨夏看著她快要擰成一團的眉頭,不仗義地大笑道:“這是我聽過最嘴硬的話!”

辛曠雖然沈默,但卻是最善良的人,安慰說:“沒事,我們下次能贏。”

乘風點頭。

江臨夏摸摸兜,給她掏了一顆糖。

乘風拆開,正在享受飯後一顆糖的快樂,一青年主動朝她靠了過來,猶猶豫豫地叫了聲她的名字。

“乘風?”

這聲音挺熟悉的,乘風仔細盯著他的臉,辨認幾次,卻始終沒想起來他是誰。

按照常理來說,這個人如果出現過,她的印象應該會很深刻。

用來形容男生可能不大合適,但對方真的唇紅齒白、面貌柔和。面部輪廓分明清晰淩厲,卻完全影響不了他的清秀。

“鐘逸捷。”項雲間提醒道,“就今天跟你打比賽的那個人。”

乘風恍然大悟:“原來你長這樣。”

鐘逸捷友善地笑了笑,順著她的話題,開場走程序地誇獎了句:“你長得真可愛。”

乘風沒有很開心。

她巴掌大的臉,皮膚不是很白,但眼睛靈動而分明。跟她銳利的作戰風格比起來的話,確實是很可愛。

江臨夏這佞臣完全止不住身上的反派氣息,就著當事人的面就開始搬弄是非。

“風啊,他說你是花瓶,只能看,不能打。他好過分。”

乘風叼著糖,眼神冰冷了許多,看著鐘逸捷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。等將他的模樣記清楚之後,盡了身為對手最大的尊重,淡漠地移開眼神。

“??”鐘逸捷瞪大眼,冤屈地叫道,“我什麽時候說了?不是你們什麽意思啊?你倒是別信啊!”

江臨夏挑唆道:“弄他!知道嗎?他還搶我們的聯賽名額,特別過分!”

乘風點頭:“他人已經沒了。”

江臨夏很滿意,摸摸乘風的頭感動道:“養兒千日,終有一日。”

“你養什麽了?你這人販子。”項雲間說,“你就光會跟她打游戲。”

他說著提了乘風的後衣領一把,語重心長道:“吃那麽多糖很容易變胖,別覺得自己年輕就胡吃海塞。”

“幹什麽呢!”江臨夏立馬伸手護住乘風,叱責道,“有你這麽做老父親的嗎?有倆臭錢了不起?孩子想吃糖怎麽了?她不配嗎?她明明那麽瘦!”

項雲間:“……”

這貨真是生錯時代了,放以前,後宮佳麗三千都不夠他發揮的。

鐘逸捷氣呼呼地道:“不可理喻!你們簡直了!”

江臨夏正常了些,不再玩鬧,輕笑道:“所以你來幹嘛啊?找我們寶交朋友啊?”

鐘逸捷語氣閃爍起來,含糊地道:“我就隨便看看。”

“放心,孩子不記仇,心理也很強大,剛才就開個玩笑。”江臨夏揮揮手道,“你還是回去吃飯吧。”

乘風認真註視著一個人時,純粹的眼神很容易給對方帶來無辜的錯覺,鐘逸捷被她看得心虛,走了兩步,又回過頭鼓勵道:“別管網上那些人說什麽,我覺得你挺厲害的!”

站在對手的角度看,更能明白彼此的處境。

乘風的幾次小失誤他都發現了,不得不說,如果乘風的代碼輸入正確,戰局早就變得非常棘手。

有那麽幾個瞬間,他甚至緊張得脊背發麻,除了攻擊,大腦難以運轉。

教官對他的打法評價一向是瘋狂、不留退路。飛蛾撲火式的進擊,不會想到五步之外的決策。

鐘逸捷一直挺不以為意的。他認為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所謂完美的作戰風格,每個人應該追求是最合適自己的策略。

教官其實也明白,所以默許了。

今天跟乘風對戰,雖然乘風多數時候都在被動躲避,但那麽幾個可以反擊的微妙時機,她一個也沒錯過。他很確定,乘風也是個喜歡走極限的機甲手。

可是跟乘風的風格相比,他激進中少了一分謹慎,瘋狂中少了一分理智。他沒有辦法,在操作失誤的情況下保持自己全身而退。

這是他的優勢,也是他的弊端。即便他克制也變不成乘風那個的人,也正是他的不合常理讓他的攻擊更為難以規避。

乘風切實地給他帶來威脅感了。

鐘逸捷說:“我發現我的打法跟你挺相克的。下次再來一局吧。”

乘風也覺得他是最好的試駕對手,應道:“行。”

等回到宿舍,乘風才有時間去看網友評論。

幾人表現得都那麽隱晦,乘風大概能猜到是哪些內容。無非就是對她的失望跟指責。

她心很大,毫無障礙地登上三夭,轉到論壇板塊。

首頁上飄動著#嘴強王者#、#攻略大師#、#當代趙括#之類的關鍵詞。

乘風起初還沒發現他們是在說自己,點進去看了眼才知道。又切換搜索軟件上,詢問:【趙括是誰?】、【紙上談兵是什麽意思?】。

等弄明白這人的生平,乘風也沒有很生氣的意思。

……她覺得還好?起碼趙括很聰明。

三夭論壇早就吵成了一鍋粥,不過幫乘風說話的人還是挺多的。

“乘風的教程確實有用。她解答的代碼連接有哪一條是錯的?現在在這兒激情輸出的,比專家還懂嗎?”

“所以說她是當代版的紙上談兵啊。靠意念能駕駛機甲的話,我上我也行。”

“就今天那一套操作,你上個給我看看。我都不用你躲子彈了,飆車會嗎?機甲速度拉到最大,上街跑一圈我看看。”

“實話講,乘風都不行的話,我覺得手操機甲可以宣告完蛋了。”

“不會吧?還真要把乘風跟手操綁在一起?吹成這樣真不至於,我差點都要以為乘風是手操機甲祖師爺了。”

乘風往下掃,看見了一個熟悉的ID。

“愛與和平”正在孜孜不倦地,向每一個嘲諷乘風的網友,散播愛與和平。

愛與和平:在您的身上我發現,歲月帶不走年幼無知。別人是永葆青春十八歲,您是永遠八歲。祝福您長長久久。

愛與和平:您出色的能力,確實為聯盟做出了卓越貢獻。杠精傳承,使命在你。

愛與和平:您的小嘴可真是抹了蜜,答應我,別再說了,我怕網友們忍不住在三次元向你靠近,向你傳播我國傳統文化。

乘風四處翻找沈澹出沒的帖子,悄悄用小號,跟在她的評論後面點讚。

好會罵人呀。

好羨慕。

乘風正忙活,小貓頭鷹又一次自動脫離待機狀態,蹲在床頭櫃上看她。

考慮到上次乘風的抗拒,它用自己覆雜的程序思考了陣,沒有得出正確結論,於是聯網搜索相關答案:

#貓頭鷹會如何安撫主人?#、#寵物最感人的十大瞬間#、#小型智能機器人什麽時候最讓你感動?#……

答案中並沒有蹲主人的頭。

小貓頭鷹覺得自己之前的程序執行可能確實出錯了,不是乘風的問題。

它從諸多答案中,挑選了提及率最高的一條,小跳著上了乘風的床。

乘風察覺到重量,低下頭看它,以為它又要爬自己的頭,先一步按住了它被羽毛覆蓋住的粗短脖子。

結果小貓頭鷹順勢趴了下來,將頭枕上她的膝蓋,發出一聲咕嚕。

乘風怔了下,挪開手。

小貓頭鷹跟著轉過脖子,拿臉面向她,撲騰著翅膀,表現得很大方,示意她可以摸自己的頭。

畢竟機器人不會長大。

乘風放下光腦,在它身上擼了兩把,又把它的羽毛捋順,而後抱到自己胸前,貼著臉蹭了蹭。

“謝謝你,我的朋友!”

·

乘風首次試駕失敗之後,當天晚上就在三夭論壇發了條新的帖子,總結了新型機甲在速度和安全性上的優化,表示本次技改確實意義重大。

整體呈樂觀肯定的態度,沒有一點戰敗的陰霾。

評論區前排的網友也很好心,迅速刷了好幾層,將那些愛說風涼話的人頂了下去。

老孔還擔心她會因為網上的評論狀態受到影響,偏偏被拉黑無法聯系。沒想到她居然風尖浪口地出來發聲,很怕她是在故作堅強。

往下翻評論區,老孔心裏默默祈禱著乘風不要看這些玩意兒,沒想到一幹親親抱抱中,乘風還是找到了那個挑刺的網友,並在下面回覆了一句。

“實戰贏了再發攻略吧。不實用的東西還是別拿出來博眼球了。”

葉歸程:十年磨一劍也不算晚,十天你都等不了?

老孔看得熱血澎湃,一把年紀了也想給乘風打call,敲著鍵盤在後面跟腔。“技改是什麽意思你知道嗎?這次技改的涉及面有多廣你知道嗎?乘風的分析是基於多少經驗判斷出來的你知道嗎?代碼會發生改變,但一個人學習過的基礎永遠不會浪費!不要拿你自作聰明的偏見去判定你不了解的東西是不是有用!”

他回覆完之後,習慣性給乘風撥了個電話,發現這回竟然通了。

老孔頓時受寵若驚,回過神來之後又趕緊把電話掛了。

他在屋裏轉悠了一圈,斟酌著用詞,顫抖著發去一句:“只要十天,你就能適應這次的技改了嗎?”

老孔:“十天已經非常快了!如果出錯率可以保持在2%以下,這次技改的問題就不大了!”

乘風:“?我又不是神仙。”

老孔:“……”

乘風:“我就隨便說說。挺押韻的。”

……好的。

雖然這樣講,老孔還是莫名期待乘風隨口一提的十天。

然而,可能是因為手傷,也可能是出於別的考慮,之後幾天乘風沒有參加試駕了,眾人想分析也沒有機會。

每天上完課,乘風就回到宿舍,玩光腦、寫攻略,潛心做一位真正的“理論大師”,連食堂都去得很少,只吃速食的餅幹跟面包。

這種生活狀態讓所有人都心生警惕。

有次沈澹蹲在客廳觀察,看見小貓頭鷹叼著個垃圾袋從房間出來,托拖拽拽地送到回收點附近,再一蹦一跳地走回房間。

沈澹瞠目結舌。

媽耶,雇傭鳥工。

還能壓迫智能機器人,她覺得問題應該不大。

之後幾天,手操系的氛圍逐漸明朗起來,沒有之前那麽躁動不安了。

大一的新生果然適應得最快,一個多星期的嚴格訓練之後,合格率提升了一倍。估計再過半個月能回到技改前的水平。

高年級則變得兩極分化。有幾位學生提出了轉專業,縱然在大四的當口,是很不明智的選擇,教研組的人也無法勸留,只能表示遺憾。

進步最快的幾位高年級生,開始逐步恢覆往常的對戰訓練,然而跟傳感機甲相比,勝率依舊慘淡。

看來這一屆軍校聯賽,手操機甲還是難逃掛零的命運。

在老孔逐漸放棄希望的時候,乘風又一次背著包去了機房。

幾天不見,她眼下多了層青紫,看來最近沒好好休息。站在房間後排的空地上活動了一下四肢,才走向設備進行登錄。

活動廣場,擁擠的人群,言簡意賅的一句話。

【世界】葉歸程:試駕。報名。上次那臺五宿在嗎?

乘風這個名字就是最近的流量密碼。正主出現,整個廣場都熱鬧起來。

“終於來了?我以為你被打怕了。”

“還找鐘逸捷?換個人吧。我覺得你們不合適。”

“乘風,雖然你覺得我外行我還是要說,你的訓練方式是不是不對?試駕是必須的,可是你十來天了才試駕了一次,你到底在搞什麽?”

“別的五宿可以嗎?聯軍大三學長,你想怎麽打就怎麽打。”

【世界】唯快不破:找我?我來了!

乘風點他名字,邀請他對戰,掃見評論,還是解釋了一句:“我有做代碼輸入訓練。”

【世界】唯快不破:我也有做。我還研究了你的攻略貼。手操機甲還挺好玩兒的。

乘風很滿意鐘逸捷尊重對手的態度。

進入對戰的準備階段時,她耐心地和對方聊了兩句,主動公開自己的戰術。

“上次是我決策失誤了,我不了解你的作戰風格,第一次碰面時選擇了迂回。”

鐘逸捷:“不管你迂不迂回,我覺得主動權還是會掌握在我手上。”

“不一定啊。”乘風說,“花瓶,有沒有人告訴你,雖然你彈路挺亂的,但是你防禦有點弱。”

鐘逸捷沈默兩秒,語氣不冷靜了:“你叫誰是花瓶?!”

乘風:“啊……”

乘風沒能順利記起他的名字,光記得江臨夏說的什麽“花瓶”了。

好在這時讀秒結束,二人之間的語音被切斷,對戰正式開始。

相似的場景,相似的站位。

乘風擡起手,屈了屈有些僵硬的手指,站著沒動。直到探測器上出現一個標註的紅點,才將手掌懸空在鍵盤上。

手操機甲破空出擊!

鐘逸捷猜測過很多幕第二次對戰時的場景,但絕對沒有一幕,是眼前這樣的。

手操機甲直接無差別打出兩彈,轟在五宿附近的高樓上,頂著紛飛的碎石跟玻璃塊,朝他沖刺過來。

鐘逸捷看著那道迅速逼近的黑影,有一瞬間的晃神,想著說,手操機甲的速度有那麽快嗎?

不等他思考明白,本能地已經拉開距離,調出身後的武器庫進行反擊。

噴射而出的彈火餘光,輕微地幹擾了他的視野,隱約中,他好像看見那臺黑色的手操機甲,從右臂處彈出多根金屬鎖鉤,牢牢扣住上方建築物的窗口,同時借由腳底的推進設備,在沒有變型的情況下直接跳上了高墻。

然而機身沈重,騰空且沒有攀附設備輔佐的機甲重心難以控制,飛翔了沒多遠就要翻身摔下。

鐘逸捷眨了下眼,“完了”兩個字已經滾到嘴邊,那臺手操機甲卻在半空出現結構伸縮,兩步直接完成變型,成功落地。而槍口正對著他的方向。

“臥靠?”鐘逸捷脫口而出,“這特麽也可以?!”

機甲也特麽能上天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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